渡寒塘（九）
“大小战共十余役，歼敌二万有余，俘虏四万，贼首城破之时自绝于刺史府，臣等于官邸处寻获甲胄兵器一万二千副，亲兵私卫皆为敢战之士，战技娴熟。”
一番陈奏平静无波，太子萧定权面无人色的站在下手，金预是顾家的旧部他是知道的，可他怎么也不能想象为什么会私藏兵甲器械，如此一来，顾家又是怎样的态度？
脑袋一片空白，抬头看着皇帝，萧睿鉴闭目养神，似乎不出所料的模样让萧定权更是心中惊惧起来，如何就会走到这个地步？
朝堂上几乎要被这奏章里的内容惊到失语，偌大的殿堂竟然除了呼吸声就如死寂一般，诸位殿前班直守卫们依旧尽职尽责的拱卫四角，李重夔站在殿外，由于萧睿鉴之前让内侍声音洪亮的念，即使不在殿内，他也一样听得清清楚楚，看到面色苍白的太子，只得心下叹息一声。
萧睿鉴心中异常的平静，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本应有的惊怒，他突然拿起腰间的玉佩把玩起来，浑然没有了一个皇帝的姿态。
没有一个人开口说点什么，萧睿鉴突然觉得好笑，似乎这段时间的朝堂总是这样，没有人愿意开那第一个口子。
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太子，太子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让他心里不喜，何至于就因为这种事而疑神疑鬼起来，是觉得他会对顾家下手？他顾家二十万大军陈列边境，还会怕他这个皇帝对他们不利？想到方铮密报，扬州刺史张茂结党营私，裹挟着陈参一起为太子效力，甚至还出面阻止方铮赈灾的事情，一应手段端的是精彩异常。
唯独让他觉得奇怪的是，这金预竟然没有逃，而是就那样自杀在自家府邸内，没有逃跑，甚至还打算销毁那些兵甲。想到此，萧睿鉴的眼神阴沉起来，顾家的死忠，居然能做到刺史的位置上，他顾玉山可真是给顾家留下不少的宝藏啊。
藏在衣袖下的手狠狠握紧，想到曾经在顾玉山那里受到的那些耻辱，又想到顾思卿，继而又想到顾思林，如今这种局面，是不是自己当时任性的后果呢？
一番的心理挣扎自是不提，只是这场战争进行到现在，已经不是提功过的时候，不过一伙人都得为了后面那更加麻烦的事情做些准备。萧睿鉴也没心思去仔细瞅太子伤春悲秋，只一门心思想着该如何收尾才不会导致更大的乱局。
“陛下，金预做下这等事，却不知背后是否有更大的人支持，南徐州四战之地，单靠金预一人，不可能想在南徐州做这种事情，有百害而无一利。”
向来刚烈的御史台御史何士钊出列开口，语气硬气到就连站在首位的李柏舟都不由侧目。
太子心下更是慌张，他如今什么也不知道，该如何打消陛下的猜忌，完全没有头绪。只得在一旁看着何士钊侃侃而谈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“臣曾经听闻，这金预乃顾玉山的手下，与武德侯顾思林为忘年交，如此，不知武德侯对此有何看法？”
顾思林向来没有事情是不会上这朝堂的，但今天这朝堂非同一般，就算他不上，也有的是人想架着他上，顾思林沉着脸，就这样任由何士钊提出自己的问题。
这一点，朕也想知道。
萧睿鉴心下嘀咕，不过面上仍然是那副亲和的样子，就像是他还没登基前，两人还是挚友一样的关系。
“慕之，这金预的事情，朕想着，或许是他本人擅作主张吧？”
萧定权听到皇帝的问话，突然眼睛一亮，转头去看舅舅，那双眸子里填满了某种期待。
顾思林看了一眼突然转过头看他的太子，脸上连点笑意似乎都欠奉，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，四平八稳，“陛下，这金预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，臣委实不知。”
“不会吧？”还不等萧睿鉴发话，也不等太子稍微松口气，何士钊犀利的言辞就在大殿上来回激荡：“武德侯威名在外，他金预有什么本事，敢在您武德侯眼皮子底下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？”
这话几乎就差指着鼻子骂了，萧定权看不得对方如此，当下也憋了口气，立刻出列，“何御史有何证据证明武德侯知道此事？”
何士钊盯着太子，像是要把他看透一样，“殿下也没有证据证明，武德侯就是无辜的。”
眼看得朝堂就要因为两个人的争论吵起来时，萧睿鉴这才拍了拍扶手，“先别急着扣帽子，如今南方初定，百废俱兴，如何收拾这烂摊子，才是当务之急。”
“陛下圣明。”李柏舟出言，附和了一下，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，“臣以为，陛下应该限制地方权利，进一步分化都督的权利，加强我朝廷统兵的之权。”
这种想法从先帝开始就已经有了，只不过两代皇帝，硬是完不成，究其根源，无非就是拳头没有别人大。
萧睿鉴也有这个苦恼，方铮在他面前提的那些对策，的确上乘，可是所谓慢工出细活，他方铮提的，都是需要慢慢来的方针，如今如鲠在喉的，恰恰是这朝堂上一副云游天外的武德侯。
萧睿鉴不说话，既不反对也不赞同，反倒弄得李柏舟下不来台，被整了个没脸，不过人中书令终究是能在一众官员里脱颖而出的人物，在最初的尴尬过后，几乎是毫无破绽的恢复原本的神态，又回到了队伍里。
本以为能够看到李柏舟吃瘪的萧定权心下遗憾，但他想到舅舅既然自请辩白，肯定是清者自清，任那些人如何诽谤，也终究是走了下乘，也就不再担心。
萧睿鉴没来由的觉得憋气，二十万大军握在顾家手里，他也是无法放心的，想到密报上说，方铮打算在那南方搞一场军屯改制，由此加强中央的控制力，萧睿鉴也就不在乎朝堂上这些你来我往的争论。
“既然诸位没有什么好的对策，那么先容后再议，关于剩下的具体安排，朕看，就交给中书省与六部共同署理，安排好后交给朕阅览一下，至于武德侯，朕相信武德侯是真的不知情。”
看到何士钊还有话要说，萧睿鉴赶忙又打断这个直臣的话：“退朝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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